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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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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forever 发表于 2010-2-13 00: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江户川乱步
龚志明、华桂萍译   

     
猫属的舌头  蠢动于黑暗中  怪屋里的怪事   
笼中  猫和鼠  两匹野兽   
怪屋的妖火  江川兰子  假面时代   
消失的卖花姑娘  黑暗剧场  飘花如雪   
后台的妖怪  虎  恶魔的足迹   
顶楼里的喘息  女佣人兰子  蒙面小姐   
明智小五郎  名侦探的忧虑  奇怪的礼物   
第二口棺材  人兽对人兽  铁管的迷宫   
戏中有戏  黑丝  名犬夏洛克   
都市密林  公园的怪异  盗豹人   
虎男  熊  可怕的房客   
你死我活  金嘴香烟  恐怖的猛兽团长   
马戏团  美丽的半人半兽  太空中的嘲笑      

     猫属的舌头   
神谷芳雄还只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公司职员。他逍遥自在,只是在父亲担任董事
的商事公司的调查科里当个科员,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所以难怪他忘了不了刚学会
的酒的味道和替他端上这酒的美人的勉力,不由得频繁出入那家离京桥不远、坐落在一
条小巷里的名叫阿佛洛狄忒的咖啡店。
    但是,如果他选择了别的咖啡店,或是没有频繁地出人那家咖啡店以至和那儿的女
招待谈恋爱的话,肯定不必被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命运所捉弄了,因为他认识本
故事的主人公——怪物人豹,事实上是在阿佛洛狄忒咖啡店。
    那是发生在某冬天的一个特别寒冷的深夜的事。神谷又坐在阿佛洛狄忒咖啡店的一
个角落里,一面一点一点地喝着威士忌酒,一面和女招待弘子面对面地交谈着。两人已
经毫无意思地交谈了三、四个小时了。
    “今天好奇怪呀!才十一点,可不是除了我以外连一个顾客都没有吗?”
    这家咖啡店平素就顾客很少,总觉得有点儿阴暗,但能叫人定得下心来,然而今晚
使人觉得像是坐在空房里似的,昏暗的电灯光也好,寂静无声的样子也好,不由得叫人
毛骨悚然起来。
    “今天一定是个魔日吧,外面一定很冷。不过,这样的好,没有人来妨碍我们嘛!”
    弘子突然张开端庄的嘴唇,露出神谷所喜欢的虎牙,撒娇似地笑道。
    就在这时,门口那儿响起了男招待迎接客人的声音,一名男子咯蹬咯蹬地走了进来,
为避人眼目,在最角落里的棕调盆栽背后的包厢里坐了下来。
    神谷在这男子走路期间看到了他的风度和容貌,他身穿墨黑的西装,身材极瘦,两
腿修长,那脸像土耳其人一样又紫又黑,双效瘦削,鼻梁高高的,大得令人吃惊的、让
人联想到什么动物般的双眼远比普通人逼近鼻梁,炯炯发光。年纪看上去三十岁光景。
    神谷随后又和弘子甜言蜜语地交谈了一会儿,但就在这期间,棕榈叶后面的顾客也
总是挂在他的心上。他从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人。
    弘子看上去也好像是同一种心情,她边谈边不停地打量着那个男人,终于忍耐不住
似地低声告诉神谷说:
    “那个人真讨厌呀!从刚才起一直盯着我的脸。你瞧,从那树叶后面用那双大眼睛
凝视着我呢!真叫人恶心。”
    若无其事地朝那方向一看,果真如此,棕桐树叶的缝隙间像萤火一样发着异样光芒
的目光逼人似地射向弘子,犹如猫盯着老鼠一般。
    “他是第一次。”
    “唉,是的。没有见过那种人。”
    “没有礼貌的家伙!”
    神谷故意大声地咂了咂舌头,瞪了对方一眼,于是,对方也察觉到了,朝神谷投来
尖锐的视线。
    “他妈的,哪能输给你?”
    他已经喝醉了,所以起了比赛瞪眼睛的念头,目不转睛地互相瞪了一会儿。瞪着瞪
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眼睛中的萤火渐渐强烈地闪烁起来,末了整个眼前闪现着
一片莫名其妙的妖光,不能不令人感到头昏眼花。无可言状的寒战顺着脖子来回爬着。
    “别去介意那种家伙,你也不看那头为好。那家伙有点儿反常,不是正常的人呀。”
    “唉。那就不看了。”
    但不久终于发生了一件事,使他们再也不能装做毫不关心了。
    “喂,阿弘,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呀!”
    一直陪着怪客的女招待满面通红,醉醺醺地走近两人的桌旁,悄悄说道。
    “他呀,要你无论如何去一下。”
    “讨厌,那样没有礼貌!我不是在陪芳雄吗?”
    “唉。这我知道,所以我回绝了他,说我们轮的班不同,可他不听呀,已经醉了,
说不定会胡来的呀!你露一下面好吗?一会儿就行。”
    听着听着,神谷怒上心头。
    “跟他说不行!哪有抢走人家正在说话的伴儿的!要是再唠唠叨叨,我替你去!”
    于是女招待回去了一下,但马上返了回来。
    “他说,那我想见见那位客人。差一点儿要跑到这边来,我好不容易制住了他。阿
弘,我是你的后辈,所以……”
    女招待哭丧着脸说道。
    “好!那我替你去。”
    神谷站起身来,两名女子抓住他说:“哎呀,不行呀!”神谷拨开她俩的手,毫无
顾忌地走进了棕榈背后的包厢里。
    “听说你找我有事。”
    因为喝醉了酒,逼问的口气多少有点儿挑衅。
    男子将酒杯和威士忌酒瓶都弄倒在桌子上,露出可怕的目光,把碟子里的牛排剁得
乱七八糟的,但一听到神谷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嘻嘻一笑。
    “唉,是有事。更确切地说,是求你。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孩,能让我见见她吗?”
    说得出乎意料的诚实,神谷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时,男子又说道:
    “请让我见见她,要不我也许会丧失自制力的。别让我生气。你看,我的嘴,我的
嘴。”
    只见他咬着牙,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忍着愤怒,并且直盯盯地凝视着这边的
眼睛渐渐睁大,又开始燃起异样的磷光。
    “不过,那怎么行呢!她是我的恋人,你怎么能抢去呢!”
    神谷虚张声势地说道。
    “不行吗?不行吗?”
    男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唉,不好办。”
    “啊!请你救救我。我快要失去自制力了。如果失去了自制力…·”
    他一边令人不快地咬响着牙齿,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握起拳头,突然朝桌
子接去。就在他一次又一次揍的过程中,手指的关节破了,开始流出血来,进而又残忍
地在那滴在桌上的鲜血上面不停地接着。
    他在同他自己的心作着斗争。又是咬牙又是弄伤手指,企图抑制一种凶暴的冲动。
然而,即便如此仍动辄涌上来的野兽般的愤怒,使他全身直打哆嗦,双手的五根手指欲
抓住什么东西似的丑陋地弯曲过来。眼睛燃起更蓝的光芒,牙齿咯吱咯吱直响。
    看着看着,神谷再也不能虚张声势了,酒也完全醒了,连心底都冷遍了一般的一种
莫名其妙的恐怖使他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阿弘,到这儿来一下。”
    神谷不由得喊了起来。
    “什么呀?”
    弘子的声音就在身后答道。她自暴自弃似的一头倒进包厢,在男子身旁坐了下来。
    “啊,你、你就叫阿弘吗?”
    男子的表情突然变了,他抱着弘子的肩膀,笑嘻嘻地犹如道歉似地搭话说。
    “我呀,叫恩田,是想送你一件东西,能接受吗?”
    他一面不好意思地偷偷看着站在面前注视着的神谷,一面低声说道。那大嘴巴吧哒
吧哒响着。对!这个叫恩田的怪人嘴真大!如果狠狠张开,怀疑它会裂到耳边,整个那
张瘦骨鳞峋的脸可能会变为嘴巴。
    恩田从自己的手指上取下形状奇怪的戒指,硬是抓住欲辞退的弘子的手,戴到了她
的手指上。
    “这是初次见到美丽的阿弘的纪念品,请你珍惜它。”
    他在戴戒指的时候,顺便紧紧握住弘子的手,以沾沾自喜的任性的口吻说道。
    神谷火上心头,但一想起恩田方才的一副凶相,便害怕得没有敢出手。他只有把它
看作是狂人的一副痴态,不去理睬。
    狂人拿起倒着的威士忌酒瓶,把淌剩的酒倒进杯子,随即喊道:
    “祝阿弘健康!”
    他一口气喝光了酒,舔了一遍长长的舌头。那是一枚长得出奇的鲜红鲜红的舌头。
但他的舌头不只是长,不只是红,它真正的可怕在过了一会儿他把牛排送到嘴里去的时
候就清楚了。
    那绝非醉了的神谷的幻觉,阿弘和另一名女招待也察觉到了,过后脸色苍白地交谈
过。
    恩田用叉子插进一片吧哒吧哒地滴着红红鲜血的厚乎乎的牛肉,旋即张大嘴巴,不
停地动着鲜红的舌头,津津有味地吃着它。当时,敏捷地动着的舌头的表面,在电灯光
照射下清晰可见。
    啊,那是人的舌头吗?!鲜红鲜红的肉的表面,整个都是有着针一般的肉刺。每动
一下舌头,这些肉刺就像被风刮的草丛,嘎地翻起一阵细浪,倒竖起来。绝非人类的舌
头!是猫科类的舌头!神谷养过猫,十分清楚这种舌头的厉害。这是凶暴的肉食兽的舌
头,猫或是虎,要不就是豹的舌头。
    巨大的两眼中燃烧的萤光也好,发黑的瘦骨嶙峋的脸也好,鲜红的猫舌也好,轻巧
的身体也好,都像是一条黑豹!对,看着这男子,不能不让人历历在目地联想起栖息在
热带丛林中的那孤独而凶暴的野兽。
    我究竟神志清楚吗?会不会是这怪物迷惑我醉眼的幻影呢?还是我现在正被恶梦露
住了?神谷连看着都害怕起来,他想转移视线,但越是转移,反而越像是被一条无形的
线拽回来似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凝视起对方野兽一般的嘴边来。
 楼主| willforever 发表于 2010-2-13 00: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蠢动于黑暗中   
只因想保护恋人,神谷忍着恐惧在同一个包厢里与怪物面对面坐着,这段时间他感
到不知有多长啊!但是,恩田虽然时不时地咯吱咯吱地咬着牙,但没有做出什么凶暴的
举动,而是一面出神地看着弘子的脸,一面又是喝又是吃的,一直到深夜一点左右。一
听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便恋恋不舍地反复跟弘子说了几声“再见”,出乎意料地老
老实实地走了。神谷松了一口气,安慰了一番脸色苍白的弘子后,晚一脚离开了咖啡店。
    在完全没有行人的夜深的小巷子里,冰一般的黑风发出悲哀的声响呼啸着。神谷突
然觉得寂寞起来,仿佛自已被抛到了沙漠中似的,他按着帽子,为了叫出租汽车,朝附
近大街上走去,但转过大街的拐角,却突然看到刚才的思田站在大街的青白色的路灯下。
    在咖啡店里因为读揉成了团夹在胁下,所以并不知道,但现在一看,他在西装外面
披着不相称的黑色长披风,活像一只巨大的夜晚的怪鸟站在那里。每刮过一阵风,那披
风的下摆便像蝙蝠的翅膀似的随风飘扬。
    神谷越怕越是想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西洋古老故事中出现的魔术师
般的思田的身影,看着看着,恩田突然面向黑风,一面发出奇怪的叫声,一面开始像磨
人的孩子一样跺起脚来。并不是一般的熬过寒冷,而是兴奋得快要疯了似的。一定是在
籍此掩饰无可奈何的冲动。
    神谷被怪人用一种奇怪的引力一般的东西吸引着,他已经无法抑制想一直跟踪这男
子的心情。越害怕就越想看到他的原形。不久,恩田喊住了一辆空车,消失在车中,神
谷也焦躁地跳上了一辆随后来的汽车。
    “给我一直跟着前面那辆车,尽量不要被对方察觉。费用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深夜的大街没有任何妨碍物,跟踪是最理想的。两辆车子如箭一般奔跑着。
    到新宿为止窗外的街道还很眼熟,但再往前便几乎心中无数了。车子取道向城市近
郊开去,不知什么时候开进了人烟稀少的乡间道路。不久,大约跑了四五十分钟时候,
前面的车子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神谷为了不被对方察觉,在离前面那辆车50来米的这边儿下了车,问司机这是什么
地方,司机回答说:“好像是在获洼和吉祥司的中间。”
    “我马上就回来,你关掉前灯,在这儿等我!”
    吩咐完毕,急忙追赶恩田。
    道路两旁像大秃子似的耸立着巨大的林荫树,其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户人家,稀
稀拉拉地点着朦朦胧胧的长夜灯。迎亮一看,但见恩田那黑蝙蝠似的身影在这道路的50
来米的前方迈着大步走着。
    就在他的黑影通过一盏长夜灯下的时候,突然从前方跑过来一条狗,朝他狂吠着。
    恩田抬起腿,嘘嘘地赶着它,但越赶狗越是叫得厉害。大概狗也被他这奇怪的样子
吓着了吧。
    面对着这小动物的顽强的攻击,怪人又情绪激昂地开始跺脚。他交替他抬着腿,胸
前紧握双手,尽管从这里听不到,但一定照例在咬着牙齿,开始了无可言状的令人毛骨
悚然的疯舞。
    看到这情景,若是人大概会立即发抖而逃跑,但狗非但不逃,反而越发猛烈地向他
挑战起来。
    于是,就在紧接着的一瞬间里,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神谷永远不会忘记当时那
骇人的光景。
    怪人刚发出一声异常尖锐的叫声,谁知又刷地展开披风的两侧,像一巨猛兽一样扑
向可怜的狗。
    在昏暗的长夜灯下,人和狗变成黑色的一团,像皮球一样来回滚着。人和狗都已经
连声音都不发出来,在可怕的沉默中战斗着。
    但这力量悬殊的争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黑色的一团突然不动了,慢慢地站起来
的是恩田的身影。在他一站起来就连头都不回地径直离去的地方瘫着的,是那条可怜的
狗的尸体。
    神谷走近那条狗的尸体一看,又不寒而栗。狗被残忍地撕裂开了嘴,变成鲜红的血
块儿倒在地上。啊,真是个怪物!那家伙不是人。人能于出这种残酷的事来吗?而且这
可怕的力量又如何呢?那家伙一定是将双手放在狗的上颚和下颚,嘎吧嘎吧地撕裂的,
靠寻常的力气能做这样的事吗?
    神谷由于对方过于残忍而胆怯起来,很想就这样返回去,但他的执拗的好奇心战胜
了恐怖,双手捏着一把汗,又跟踪怪人了。
    跟踪了一会儿以后,恩田脱离街道,拐进了杂木林中的小道。那片稀疏的杂木林的
遥远的前方,有一丛把星空隔开,犹如森林一样的东西。从其中隐约可见灯光的样子来
看,一定是被树木怀抱的人家。恩田是回那旷野之中的孤房去吗?
    随着远离街道的夜灯,杂木林中渐渐黑暗起来,在黑暗中跟踪黑色影子是非常困难
的。
    但不久一走出杂木林,不知怎么搞的,直至方才还依稀可辨的恩田的影子一下子不
见了。在容易混淆的树林里安然无事地跟踪了,可到了虽说还是黑夜但眼界开阔了的星
空下以后他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这实在使人感到奇怪。
    那一带没有田地,是一片荒芜的草丛,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夜露沾湿的枯草令人
不快地缠在脚上,常常差一点儿踩进水洼中,连走路都很费劲,但神谷会不得就这样抛
弃好容易跟踪到这儿的怪物,于是迎着星空,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以那头树木中的灯光为
目标,没有把握地向前走去。
    神谷突然注意到,五六米前面的草丛在沙沙作响。是风吗?是枯草在随风摇摆吗?
但如果是风,只是在一个地方发出声音就有点儿奇怪了。他有些毛骨悚然起来,停下来
侧耳静听了一下,可是虽然天空中依然刮着风,但刚才的响声突然停了。
    一挪开脚步,又从相同方向传来沙钞的声音,一停下来就突然停止。是听到自己的
脚步声受惊了吗?不,好像并非如此。神谷试着蹑手蹑脚走了一一下,但依然沙沙地发
出风分开草丛刮过一般的声音。
    远离都市的拥挤的武藏野的深夜,犹如冥府一般黑暗而沉静。要说声音,只有刮过
天空的风;要说光亮,只有闪烁的星星。在这片无法想像是这个世界的黑暗的草原上,
断断续续地响着风以外的别的声音。
    神谷恐惧得呆若木鸡。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着看着,草丛中突
然出现像磷一样发着蓝光的两个球。在这寒冷时分,不会有萤火虫,也不是蛇。是在黑
暗中也发光的猫科动物的眼睛,是那头黑豹的眼睛。
    两个发光物渐渐增加光亮,一动不动地瞪着这一边。是那家伙!是怪人不知为什么
躺在草丛中,窥视着神谷。
    异样的黑暗中的对现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神谷快要没有气力了,恐惧得都快不省
人事了。
    这时,啊,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怪物突然用人的声音说话,用仿佛是从地狱底传
来似的阴郁的声音说话了:
    “喂,马上回去!我不想被你这号人干涉!”
    说着,放出磷光的两眼转过去不见了,那黑影旋即低低地匍匐在地上,沙沙地拨开
草丛离去了。他一次也没有站起身来。不是站着跑,而是双手支在地上,像野兽一样跑
走了。
    神谷抖擞所剩无几的精神,只要一息尚存,就一个劲儿朝原先来的道路跑去。他怀
着已经忘了10多年的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似的拼命地逃跑,并且边跑边觉得心
焦,仿佛自己在无论怎么奔跑也都不能逃脱的噩梦之中。
 楼主| willforever 发表于 2010-2-13 00:2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怪屋里的怪事   
神谷芳雄从翌日起感冒发烧,躺倒了一个星期,这也是因为深夜跟踪怪物,受了风
寒的缘故。但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被那奇怪的磷光照射,感到有股鬼魂的魔气缠绕在
身上。
    他都没有去公司上班,所以当然不能去阿佛洛狄忒咖啡店,一点不知道这期间弘子
身边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但是,当他好不容易能起床,期待着能见到阔别多时的弘子的
笑脸而去咖啡店时,意外的事早已发生。
    据说弘子3天前离开了家,说是去银座的资生堂买点东西,自那以后便下落不明。
也报了警,老家的人也在拼命寻找,但至今不知道消息。
    不能想像那弘子爱着神谷以外的男人而与之私奔,此外也丝毫没有离家出走或是自
杀的原因。
    她一定是被人诱拐了。但现在的世上还会有人胡来一气,在银座的正中心拐走女招
待吗?这不是太离谱了吗?
    但在兽类的世界……噢,对了,在兽类世界,这种事情是司空见惯的。不知道会在
本能驱使下干出什么事来。这犯人一定是那家伙!一定是那个在草丛中像蛇一样爬走的
思田!
    神谷逮住了那天晚上的女招待,问了一下那家伙以后有没有来过,但女招待回答说
一次也没有来。越来越可疑。那家伙对弘子那般迷恋,甚至给了戒指,哪会就这样死心
塌地呢?没有踏进这儿,这不是因为他策划着比那更贪婪的阴谋吗?不是策划着将弘子
带到巢穴企图完全霸占这一像野兽样子的阴谋吗?
    神谷心想一定是这样,但他没有勇气向警察告发思田。假如事情不是那样,那就无
法挽回了。必须进一步调查一下。他自己必须抓住更确凿的证据。首先连思田这个人物
的来历和他的住所不都几乎不清楚吗?
    于是,他从翌日下午开始向公司请了假,决定去有点印象的武藏野的森林中弄清怪
人的住所。
    在几度迷路以后,好容易发现了那片像是上次那地方的森林,一下车就顺着小叉路,
抛开令人不快的草丛,向目标森林走去。
    整个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风,也并不怎么冷,但那纹丝不动的草叶、树梢总觉得不
是这世上的东西,即使不打算回忆,前几天晚上可怕的记忆也浮现在眼前,动不动就产
生想逃跑的冲动。只因是为了恋人,他才好容易抑制住冲动,终于通过草丛跟进了昏暗
的森林中。
    一栋高大树木环抱着的异样的建筑物展现在那里,长了青苔的砖墙、老式得让人感
到惊讶的木造西洋馆。在陡峭的石棉板屋顶上伸出一个四角形的红砖烟囱,不停地冒着
烟。与开始朽烂似的阴森森的建筑物相比,只是这烟看上去气势十足。居住在这里的人
一定是一个相当怕冷的人,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生了红锈的铁门严严实实地关闭着,连一个窥探的缝隙都没有,宽广的宅邸内鸦雀
无声,看不出有人的样子。
    神谷打算沿砖墙四周转一圈,便令人不快地踩着潮湿的落叶走了起来,但刚好来到
建筑物的后面时,突然听到奇怪的响声,吓得站住了。
    那与其说是响声,不如说是东西的声音。但不是人的。人不会发出那样可怕的吼声
的。是动物,准是比狗更为凶暴的猛兽的吼声。难道这座阴森森的住宅里饲养着野兽吗?
    神谷一动不动地按着怦怦直跳的胸脯,驻足静听着,过了一会儿,又“嗷”地一声
传来了猛兽的吼声。
    与此同时,有样什么东西从砖墙里侧像小石块似的飞到了他的脚边。他倒抽了一口
气,刷地变了脸色,差一点儿突然逃跑,但仔细一看,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被扔出
来的是揉成一团的手帕样的东西。
    返回去用脚踢了一下,只见手帕里滴溜溜地滚出一枚戒指来。哎呀,这是一枚好像
看到过的戒指!就在他蹲下去想拾起来的一刹那,突然察觉到手帕上红红地渗着文字的
形状。
    是血!不会有这种绘画颜料的。确实是人的血,是用血写的文字。
    急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浓淡不一的潦草的字体写着这样的话:
    救救我,会被杀死
    大概是瞬间咬破指头,把这手指当做笔写上去的。神谷当然不清楚弘子写字有什么
习惯,但他心想这一定是她的字。大概是被监禁在住宅内,既没有笔又没有纸,所以才
这样乱写一气的。
    啊,想起来了!最能证明一定是弘子的是这枚戒指。这不是那天晚上思田戴在弘子
手指上的戒指吗?
    这么一想,神谷忘了可怖和害怕。弘子现在快要被那野兽杀死。必须救他。豁出命
来也要把她救出来!
    他几次差一点踩在落叶上滑倒,跌跌撞撞跑到了门那儿,随即突然握紧拳头,一面
乱打着铁门,一面不停地喊道:
    “请开门!有人吗?”
    但不管他怎么敲,怎么减,从住宅内都没有任何回答。
    神谷已经没有余力瞻前顾后了,他突然把脚踩在门闩上,不费劲儿地翻了过去。随
后跑到像是门口的地方,敲了一下那儿的门。
    “谁?吵吵闹闹的!”有人边嚷边从里面打开了门。
 楼主| willforever 发表于 2010-2-13 00:26: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笼中   
打开门伸出头来的,是一个头发和胡须都雪白的、腰像是断了一样弯曲的身穿西服
的老人。
    想不到对方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所以神谷泄了劲,用稍稍稳重的口吻先问道:
    “这是思田的家吗?”
    “是的,我就是恩田,你是谁?”
    老人从容不迫地答道,直盯盯地看看神谷又看看门扇,那副样子怎么也不能想像这
里是进行杀人勾当的住宅。
    “不,我想见年轻的恩田。我是前些日子在京桥的咖啡店和他见过面的神谷。”
    “要是年轻的,哈哈,那是我儿子吧?要是我儿子,真不凑巧,现在不在家。”
    老人装聋作哑,不想理睬神谷。这家伙可不能麻痹大意,虽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
可眼神非同异常。
    “那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年轻姑娘到府上来?是个叫弘子的咖啡店的人。”
    神谷狠了狠心问道。
    “年轻姑娘?我不知道呀……可是,站着说话有点什么,不过来吗?慢慢听你说吧。
翻过门来,有点儿不像话,但这充不说了。”
    老人突然笑嘻嘻地变得和气起来。奇怪!一定有什么理由。但冲昏头脑的神谷没有
察觉到那种程度,在引诱下跟在老人后面走进家中。
    被让过去的是一间窗子又高又小,像牢房一样阴暗的西式房间。
    “我是一个老学究,也不眼世上的人交往,所以连招待客人的房间都没有。”
    正如老人所言,那是一间非常异样的屋子。一边放着一个大书架,塞满了金字已经
褪色了的陈旧的洋书,可另一边的架子上却排着满是灰尘、大概是药剂的贴着标签的大
小玻璃瓶,在这些瓶子的下面有个实验台一样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放着许多试管、烧瓶、
烧杯和蒸馏器等。
    在另一个角落里,有一个镶着玻璃的架子,里面扰着三四具眼睛的洼处积着灰尘、
某种动物的比人的稍扁平的骷髅,其下面的一格里一溜儿地排着像是外科医生使用的令
人生畏的银色工具箱,都已经是半锈状态了。玻璃架的旁边安装着一个大的绞盘一般的
机械。
    活像是中世纪炼金术师的作坊。
    屋子的正中有一张好像村公所里有的油漆脱落的桌子,旁边扔着一张两条腿行将坏
的椅子。老人坐到那张椅子上,也让神谷坐下。
    “来,请坐下。我儿子也就要回来了吧。儿子要是不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正如
你所看到的,我正致力于这种研究。”
    神谷本想进里面去看看,但不行了,所以又急急忙忙地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真的不知道吗?无论怎么样,你不会不知道同一个家中关着外面的姑娘吧。”
    “啊!你说什么?关着姑娘?那是你弄错了吧。不管是我还是我儿子,都不是那种
坏人。你究竟以什么做证据来找这种碴儿的?”老人一面用炯炯发光的大眼睛瞪着神谷,
一面斥责道。
    “你是说想看证据吗?证据就是这个。刚才有人将这东西从你家里面扔到了墙外。”
    神谷边说边取出刚才的那块血染红的手帕,展现在老人眼前。
    一见那东西,老人也显出吃惊的样子,但立即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说从家里把这东西扔了出去?你不是做梦吧。这家里只有儿子和
我两人,我儿子外出了,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是木会扔这种东西的……”
    “那请你看一下这东西。这是你的儿子给叫弘子的女招待的戒指。你打算说这东西
你也记不得了吗?”
    老人一见戒指,更像是吓了一跳。埋在白胡须中的跟儿子一样紫黑的脸好像刷地红
了起来。但他始终佯装不知,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不知道呀。我没有那种东西……你要是那样地怀疑,搜一下家怎么样?我可以领
着你。”
    神谷必须小心。老人的话语深处,说不定隐藏着可怕的阴谋。但他因为想急于弄清
弘子的安危,所以没有闲心去考虑什么了。
    “那就请你领路。既然这样拜访了,我也想完全放心以后再回去。”
    神谷站起身来,匆忙催促老人。
    “那就请你到这边来。”
    老人觉勉强强似地离开椅子,反算着双手,弓着背东摇西晃地离开了屋子。
    沿走廊稍走过去,有一扇外侧上着门栓的牢固的板门。
    “先请你看看这里边吧。”
    老人边说边下门栓,先走进了那屋子里。
    神谷于是跟了过去,但屋里昏暗,一点也看不清楚样子。
    “是关着窗子吗?”
    “是的,我这就开窗,请稍候。”
    老人在昏暗中摆弄着什么东西咯嗒咯嗒作响,不久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屋子里突然
变得漆黑一团。
    “怎么回事?”
    神谷吃惊地一喊,老人就在远处什么地方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是想请你在那儿休息一会儿才领你来的,哎,你就好好
儿休息吧,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听不到了。
    神谷恍然大悟,朝屋子的门口冲去,但为时已晚。厚厚的门扇关得紧紧的,大概是
从外面上了门栓吧,无论怎么推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神谷稀里胡涂地上圈套。原来老人多亏屋子昏暗,假装去开窗,乘他麻痹大意对走
到走廊上从外面上了门栓。
    他几次用整个身子懂了一下门,但毫无效果。这回他摸着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窗户,
但四周全镶着板,没有一扇窗户样的东西,这是一间储藏室样的屋子,有3张铺席大小,
完全没有采光设备。不,就普通的储藏室而言,这屋子也太坚固了。这会不会是类似装
动物的笼子呢?总觉得是那种东西。啊,抑或他像野兽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了?
 楼主| willforever 发表于 2010-2-13 00:28:13 | 显示全部楼层
猫和鼠   
神谷一知道毫无逃脱的希望,便懊悔莫及,在黑暗中一屁股坐了下来。
    太贸然从事了!在着急以前,应该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力量,而且错误的是,自己麻
痹大意了,以为对方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那家伙非但没有老态龙钟,把我关在这密室
里的动作之快,不是连年轻人都比不上吗?!
    但我下面究竟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没有力量打破这笼子一样的密室,那就别无方法了。也无法告诉谁,不是就这
样等着饿死吗?
    啊,尽管如此,弘子现在在哪里呢?她不知道我只因想救她出来而尝着这种苦头,
大概也在同样遭受监禁之苦吧。她的牢房都能抛出手帕来,所以一定是那后面的一处有
窗户的屋子。
    但好奇怪啊!如果她是一看到我的身影或是一听到脚步声就扔那手帕的话,那么不
是不必费那般周折,只要大声呼救就能达到目的吗?
    会不会嘴里被塞着什么东西呢?不,如果都要用东西堵住嘴的话,那么当然会绑住
双手的。被绑着的话就不能写那种字的。
    那么,她是漫无目标地扔那手帕的吗?而且本打算等人通过那里时练起来的?这样
考虑好像是最为恰当。即便如此,刚好我通过的时候扔那东西这也太巧合了!不,这不
是巧合。现在想来,那反而不好。知道恩田家的只是我一个人。如果我前去救人结果自
己一去不回,那就可以说已经完全没有希望救出弘子了。啊!怎么办才好呢?
    正当神谷这样在黑暗中满腹牢骚地沉思时,这一回突然“嗷”他从非常近的地方传
来了野兽的吼声。好像就在板墙的那一侧。
    果然有猛兽。啊,对了!有这种笼子一般的密室,一定是因为这户人家养着猛兽。
即使在东京都内,不是动物园而是个人饲养猛兽的富豪多的是,这里也不一定没有可怕
的野兽。
    考虑到这儿时,那为之愕然的想象使他不由得站了起来。啊,那老家伙或许想把那
猛兽赶进这儿来吧?哪会有这等荒谬的事呢?!不,要说荒谬,这住宅本身已经很荒谬。
东京郊外有这种炼金术师的屋子和把弘子和我监禁起来,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不
可能发生的事就这样发生了,所以不知道今后会突然发生什么样的疯狂的事变。
    黑暗产生出无边无际的妄想,眼看就要疯了。神谷仿佛他自己就是笼中的猛兽,开
始在屋子里到处走动。
    这样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板墙上有一缝隙。一看到这缝隙,即使对面有多么可怕的
猛兽在张牙舞爪,他也忍不住想看一下。
    他欠身将眼睛贴在缝隙上。
    啊!这不是梦吗!那里不是果然蹲着猛兽……一头大豹吗?!
    那也是一间有牢固的板墙、像仓库一样的大屋子,但一侧的角落里可以看见部分真
正的铁笼,豹的上半身横卧在里面。笼子的外面是土地的房间,从板墙非常牢固来看,
也许有时候将豹从笼子里放出来,让它在屋里散步。
    大概是精神作用的缘故,一阵难以忍受的野兽的臭气突然冲鼻而来。不仅仅是臭气,
这一阵闷热是什么呢?刚才由于过分兴奋而没有感觉到,但将眼睛贴在缝隙处,贴着贴
着,那股暖气仿佛是从隔壁屋子里传来的,而且仔细一看,除了窗户中射进的光线以外,
觉得还有一缕红光在忽明忽灭地动着。啊,明白了!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但确实为厌恶
寒冷的豹生着炉子。刚才从围墙外面看到的烟囱的烟,一定是从这间屋子里升起的。
    他欠着身子累了,于是眼睛离开缝隙蹲了下来,但片刻以后便无法忍受不安,又从
缝隙张望起来。就这样,忽而蹲下忽而张望,时间在想不出一个完整的办法之间飞逝而
去。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光景,在他疲惫后蹲着的时候,突然从板墙的对面传来了女人的
尖叫声。是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声撕力竭的惨叫声。
    神谷一听这声音,立刻领悟了那恐怖的意思,他顿时感到心脏怦怦直跳,猛地站起
身来,将眼睛贴在缝隙处。
    那里有一个预料之中的,不,比预料的还要可怕的东西。
    在豹笼子前面的土地房间里,一个年轻女子蓬头散发,衣服断裂,肌肤赤霉,像是
用双手防着什么似的倒在那里。是从这里所见不到的门口跑进去的吗?不,大概是被什
么人猛推了一下,不知不觉倒进这屋子里的吧。
    神谷一看就知道那是他寻找着的弘子。啊!她被扔进了猛兽的屋子。不久,那豹笼
子会被打开吧,而且饥欲饮血的猛兽会舔着嘴唇,爬到她身上来吧。
    他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紧紧抓住板墙,浑身上下流着虚汗。
    但他的想像没有应验,不久他知道,袭击弘子的不是豹,而是比豹还要残忍的人。
她举着双手防御着的是一个人。
    眼看着一个男子出现在视线中,是恩田。是那个儿子恩田。是前些日的晚上在草丛
中闪烁着两点磷光,像蛇一样爬走的那个怪物!
    瞧!他不还是在支着双手爬行吗?对这怪人来说,豫野兽一样爬行要比站着走路更
为自然。不是人!那朝弘子爬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体的动作,那是人吗?是兽类!看
上去只能是兽类!
    怪物的两眼即使在这大白天里也像两盏蓝色的灯火炯炯发光。那是在说明他如何兴
奋。湿辘的嘴唇每呼吸一次就像裂开似的张开一次,令人作呕地露出雪白的牙齿,从牙
齿和牙齿之间隐约可见那枚猫属的紫黑的舌头。
    怪物像是猫戏老鼠一样,从各个方向爬近受惊的弘子身边又突然退下,退下了又眼
看就要扑过去一样,看上去像是兴高采烈地想尽量延长这残酷的游戏似的。

      两匹野兽   
恩田穿着满是皱纹的黑色西服,这西服紧紧地贴在他那精悍的瘦削的四肢上,俨然
是一匹巨大的黑豹。
    通红的厚嘴唇油汪汪的,从白齿之间令人可怕地露着那枚野兽的紫黑色的舌头。
    那是间窗户很少的昏暗的屋子,所以,能清晰地看到他两眼的如萤火一般的怪光。
他越是激动,那蓝蓝的黄黄的燃烧着的眼底的妖火仿佛越发闪烁耀目起来。
    黑色的人豹此刻用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四肢扑向了他的美丽的饵食。
    两人的身体只见变成一个黑白皮球,在宽敞的土地屋子里来回滚着。黑手和白手互
相激烈地扭在一起。弘子连喊声都没有发出,勇敢地继续着殊死的抵抗。
    每当那扭在一起的两人的身影从缝隙的视界里消失,神谷就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似
的。他忘记了自身的危险,几次差一点没有喊叫起来。可是,即使在这密室中喊一下,
又有什么效果呢?不仅没有效果,如果那样做的话,就反而只会使事态恶化。他只有咬
着牙,流着虚汗,紧紧抓住木板上的节孔。
    怪人还没有充分拿出力气,只不过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戏弄着对手,但对柔弱的弘子
来说,这是一场奄奄一息的奋战。
    每次互相抓住,每次被推倒,每次来回滚动,衣服和内衣都被撕破,现在连遮身的
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一点也没有发出声来。是因为意识到即使哭喊也无济于事呢,还是因为由于恐怖
和疲劳,干燥的喉咙已经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由于这骚动,笼子中的豹不会不受到刺激。野兽在发出可怕的吼声的同时站了起来,
开始在笼中左右奔跑,并且两个人的格斗越是激烈,它就越异常地兴奋起来。那副扑向
并攀上笼子铁条的狂态之凶猛,从血红地张开的嘴中迸发出的咆哮之可怕,着实令人毛
骨悚然!
    弘子的白皙的肉体几次被恩田推倒或是自己逃着摔倒在地面上,但最后偶然倒在了
豹笼子的门前。
    她紧紧抓着那门的铁条,挣扎着想支起身子,但她的白皙的手突然搁到了门钩上。
尽管是在极度的激情之际,但她理解这门钩意味着什么。一弘子突然回过头来,两眼瞪
著作好架势又想扑过来的恩田。通红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肿起来的鼻翅儿,像鲫鱼
一样张开的嘴唇、铁青的现出死相的脸。她用这张脸嘻嘻地笑着。
    神谷一下子明白了这笑的意思,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啊,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
一切都完结的时刻来了!
    传来了咔嚓一声异样的声音。
    神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即使不想看也不能不看。再次睁开眼睛,只见箱子的门已
经被打开。原来弘子打开了门钩。
    只见笼子里已经连豹的影子都没有。在另一边的土地屋子里,黄色与黑色缠成了一
团。原来是豹扑向了它的主人思田。
    从怪人思田嘴里“哇——”地迸发出悲痛的叫声,就连他也被这突然袭击惊呆了。
但他也是长着人样的野兽,并没有惧怕真的豹,就是敌不过也拼死斗争。这是一场非常
可怕的野兽与野兽的决斗。
    黄色的豹、黑色的恩田、白色的弘子,此刻在神谷的眼前,这三个动物描绘着非常
可怕的巴字图案:忽而互相抓着,忽而互相撞着;忽而跳起来,忽而倒下去;忽而来回
滚着,忽而又疯狂地跃起,他被这目不暇接的色彩的交错弄得头脑木麻,眼睛昏花,已
经连感到恐怖的力气都没有了。
    互相咬着的红嘴,啊,他们互相咬着!连恩田都张着裂到耳边的大嘴,露出白齿,
互相咬着。那怀疑是磷的火焰在燃烧的四只炯炯发光的眼睛在昏暗中飞来飞去,疯狂的
咆哮震撼着屋子四壁。
    但恩田怎么也不是真正猛兽的敌手,他被渐渐地、渐渐地逼向屋子角落。猛兽的犀
利的爪子抓破了恩田的西服,牢牢地透入了他的肩头。恩田将浑身力气使在两条胳膊上,
支着豹的颚,但这力量也开始减弱。猛兽的饥欲饮血的牙齿步步逼向对方的喉咙。
    如果再保持一分钟,怪人恩田一定不是这世上的人了,神谷和弘子的仇敌一定灭亡
了,而且也能防范日后那样轰动社会、那样使人流血的大危害于未然了吧。
    但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不,非常不幸的是,恩田的命在死前一步被阻住了。
在最后的一瞬间出现了救星。
    屏息凝视着的神谷的鼓膜里突然传来异样的冲击,觉得眼前的光景摇晃了一下。……
是枪声。原来有人为救恩田向豹子开了一枪。
    在升起的白烟下,凶猛的豹伸直四肢,翻滚了一下、两下、三下,终于长长地伸着,
不动弹了。
    仅仅留住一条命的恩田瘫了下来,连马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刚才将神谷关进这密室的白发白须的老头——恩田的父亲,一手拿着枪,慢
腾腾地出现在神谷的缝隙的视线中。救儿子之危的是他的父亲。
    “是谁打开了笼子?不会是你吧。是那个女孩吗?”
    他目光锐利,一面瞪着趴倒在笼子前的弘子的半露的身体,一面问道。
    “是的,是那家伙。那家伙打开了笼子,想让豹吃我。”
    恩田痛苦地喘着气,恶狠狠地嚷道。
    “哦,是吗?这样看来,这女孩是你的敌人呀!不,更是这匹宝贵的豹的敌人!我
击毙它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悲痛,不知道有多舍不得啊!”
    老人边说边蹲在豹的尸体前,忍受不住悲哀似的一面抚摸着它的背,一面久久地默
哀着。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用激烈的语调说道:
    “好!我不再阻挠你了,你可以痛痛快快地干。为我的可爱的豹报仇!你想怎么干
就怎么干吧!”
    说完,就这样从视界中消失了。
 楼主| willforever 发表于 2010-2-13 00:29:43 | 显示全部楼层
怪屋的妖火   
神谷已经力气殆尽,但他的眼睛没有能离开木板的节孔。好像在恐吓媳妇的婆婆的
脸上粘了一张面容可怕的女鬼的脸,他的脸紧贴着板墙不离。
    怪人恩田不久恢复了精神,一面舔着舌头一面站了起来。黑糊糊的脸歪扭着,浮现
着令人打战的笑容,他恐怕是在为他能公然对这可怜的饵食进行报复而感到高兴。
    但见弘子,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还没有不省人事,而用心底里忍受不住恐惧
的眼神凝视着恩田。
    怪物两眼熊熊燃起磷光,露着牙齿,步步向她逼来。
    啊!在随后的半个小时中间,神谷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呢?!这是地狱中的地狱。
所有可怕的东西,所有丑陋的东西,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动作,所有的音响使他的脑髓
变得痴呆,使他的眼睛变瞎,使他的耳朵变聋了。
    并且在最后,当疯狂的怪人恩田无法排遣余下的激情,狂跳着从视界中消失后,那
里只是零乱地散着一堆失去了人的形态的熠熠发光的色彩。一个女子的灵魂在世无前例
的痛苦中升天了。就这样,神谷完全从这世上失去了他的恋人的灵魂和肉体。
    他精疲力竭地趴倒在密室的地板上,久久地像死一样一动不动,浑身流着虚汗,像
揉得尽是褶子的纸屑一样一动不动。但过了一会,他的肩开始起伏。开始听到虫子声音
一般的抽泣声,并且这声音渐渐高起来,最后他扭动着身子,像小孩一样号淘大哭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暮色笼罩四周,本来就很暗的密室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在这
黑暗笼罩下,他的哭声久久不息。
    忽然察觉,只听得有人在大声叫他,而且只觉得漆黑一团的密室里不知从什么地方
射进一缕红光。他条件反射般地突然作好了架势,回头看了一下发出声音的方向。
    “喂喂,你在哭什么?是什么使你这样悲伤?”
    与听到这声音的同时,看到这声音的主人的眼睛和鼻子被划成四角形浮现在空中。
    是恩田的父亲。原来在门口的板门上挖有一个小小的四角形的窥洞,他现在正打开
那盖子,照着蜡烛窥视密室里面。神谷直盯盯地回看着老人的脸,一句话都没有说。不
知道说什么好。若是说话,会变成悲惨的颤抖声的。像是什么东西压制着似的,他强烈
感到生命的不安。
    “喂,你的那张脸怎么啦?”
    老人靠烛光看清了神谷那张变了模样儿的脸。
    “哈哈!就是说,你知道了那个吧。可是怎么会呢?啊,对了!墙板上有窟窿,你
是从那里看到那个的吧?一定是的。喂,你有没有看到?”
    但神谷没有回答。即使不回答,他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哼,看到了吧。假如说看到了,那对不起,我就永远不能把你从这里放出去。至
于为什么不能放你出去,这点木有自明。你就死了心吧!哈哈哈哈哈。”
    随即吧哒一声,窥洞的盖子残忍地关上了。老人离去了,室内又回到原来的黑暗。
    老人是说:既被你看到了儿子杀人的罪行,那就不能让你活着。不是立即打发那人
豹的儿子到他的密室里,让他遭受与弘子同样的命运,便是老人的枪口从窥洞中探出头
来,瞄准射击他。即使不是这样,如果被这样抛置不管的话,不久也一定会饿死。
    即使想逃出去,但这厚厚的板墙、坚固的板门,靠甚至连工具都没有的一个人的力
量怎么能打破呢?
    啊,这下子可遭了!纵然是为了救恋人,但既不估计自己的力量又不告诉别人,而
只身闯进这魔境,这是无可挽回的失策!应该先报警,而且应该先得到有力的援助,再
去救助弘子。
    但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牢骚话了。只是事已至此,即使不能实现也得考虑一个逃离
这密室的方法才是,并且得把他们的坏事告诉警察,替弘子报仇。这总算是对恋人尽一
份心意。如果连种谷也这样死了,那么他们的坏事就谁也不知道了,那可怕的半兽半人
的怪物将永远不会有被惩罚的时候。这样太不合理了!他应该受到理所当然的惩罚。无
论如何也要从这里逃出去,替惨死的恋人报仇!
    但用何种手段呢?啊,用何种手段从这密室中选出去呢?
    这种事果真可能吗?
    神谷一面思考,一面突然把手放过上衣口袋里。于是,像神灵的启示似的浮现出一
个奇妙的想法。
    “嘿!我有火柴。这里有火柴。”
    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在检查了根数以后,啪地划了一根。红光立即划破黑暗,就
在用这光从密室的这个角落环视到那个角落期间,他的想法越来越成熟了。
    “对!此外别无他法,只有孤注一掷了!”
    他急忙开始脱衣服,并且脱光后立即只挑选出衬衣、衬裤、领带、软领等薄的东西
放在一起,再次贴着肌肤穿上西装,穿上大衣,随后搜遍了所有口袋,将从手帕到信、
手纸、笔记本一类所有易燃的东西汇集起来,连同衬衣等布类一起揉成一团,放在屋子
里面的板墙旁边。
    他是想在这些东西上点火。那么,他是打算烧掉恶魔的巢穴吗?可是,如果这样做,
不是神谷自己比谁都先烧死吗?策划了一个多么莽撞的计划啊!他会不会由于连续情绪
激昂而疯了呢?
    不,不对!原来他想到了一个冒险的计划,策划了一个一千回只有一回成功的危险
的把戏。
    浪费了几根火柴以后,好容易纸类烧了起来,一见火移到了衬衣袖子上,神谷突然
开始跺脚。他握紧双拳,使劲敲着板墙,并且不知有什么可笑的,他张开大嘴,发出最
大的声音,像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哇哈哈哈哈哈!”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彻整个住宅。
    在他这样持续了一阵以后,果然不出所料,板门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打开了窥
洞。神谷像是以此为信号似地立即沉默起来,迅速蹲在从窥洞看不见的门口,迫不及待
地等候着板门打开。
    对他的笑声抱着怀疑,前来窥视的还是恩田的父亲。只见屋子的里熊熊燃起着火焰。
如果不去管它,眼看就要烧到板墙。慌慌张张的老人无暇思索,猛地卸下门栓,打开板
门,跑进室内去扑灭火焰。
    现在是机会!神谷从老人的腋下钻过去,疾风一般跑到了走廊上。随即使出浑身力
气,从老人后面啪哒一声关上板门,上了门栓。现在主客颠倒,老人被关在了笼子中。
    就这样,神谷沿着还记得的走廊,通过老人的书房,从大门回跑了出来。随后攀上
那扇紧闭着的铁门,跳了下去,一溜烟地跑过黑暗的森林,来到了连路都没有的草原。
    满天阴云,见不到星星,寒风使草丛沙沙地掀起一阵阵的细浪。回头一看,黑压压
一片向他袭来的魔林中忽闪忽闪的,是怪屋的灯火呢,还是什么呢?莫不是知道他逃亡
而追来的怪物眼睛的磷光?
    突然这样一联想,神谷顿时觉得恐怖万分,连腿脚都瘫软了。并且怀疑,草丛吵吵
作响也不是风,而是蛇一样向他爬来的兽人,末了,一望无际的黑暗的草丛中,到处都
浮现着无数的蛇一样焰焰发光的磷光的幻影。
    他跑着,拼命地跑着。嗓子渴得要命,舌头像石头一样硬结,觉得心脏都快跳到喉
咙口了。
    不管是路不是路,神谷连方向都不清楚地只是一个劲儿地奔跑,但终于来到街道。
稀稀拉拉地排列着的路灯、隐现在街道树间的孤立的房屋。他艰难地一走到这幢像是粗
点心铺的孤立的房屋,便马上咯哒咯哒地打开拉门,一头倒在了屋子里的地上。
    到这件事传到当地警察署,几名警察让稍稍恢复了精神的神谷带路去森林中的怪屋,
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当他们各人手里照着手电筒,从街道顺着近道穿过来木林时,
走在头里的神谷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突然呆立不动了。
    “你怎么啦?是有什么东西吗?”
    一名警察嚷道。原来他们也听了怪人的事情,觉得这犯人十分可怕。
    “那个,看那个!那火究竟是什么呢?”
    听着神谷的话朝那边一看,只见森林中的怪屋附近,像是大的磷火一样熊熊地燃烧
着一团火焰。
    “哎呀,不是失火了吗?”
    “嗯,是的。喂,你说你逃出来的时候点着了衬衣什么的吧?会不会是那火延烧出
来了?”
    警察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不,不会那样的。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团布条嘛,老人一定踩灭掉了。而且,如果
说那是火源的话,应该更早地蔓延开了。”
    神谷不胜惊奇。
    他们又走了起来,心想总之去看看再说。随着渐渐接近森林,火焰不断地变大变强,
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不可收拾的真正的火灾了。
    东西劈劈啪啪地爆裂的声音,从所有窗户里刮出来的红黑色的火舌、滚滚地往上涌
的黑烟、房屋的一部分倒塌下来的轰鸣声、啪地升腾起的火星。整个森林如白天一般明
亮,一棵棵树的树干都半面烧得红红的,清楚地显现在夜空中。
    “哦,他们为了掩盖罪证,自己点了火,现在一定销声匿迹了。喂,谁先回署去,
叫他们通缉罪犯,还有叫消防队来。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们出场的了。总而言之,首
要的是灭火。”
    听了为首的警察的命令,一名警察照着手电筒跑回去了。
    剩下的人从远处围着火焰,在怪屋的周围团团转,注视着附近有没有奇怪的人影,
但坏人们这个时候不会在现场转来转去,红红地映照出来的森林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
    原来恩田父子在杀人罪行的目击者逃跑以后,这样孤注一掷地在自己巢穴点上火,
灭掉了所有罪证,都销声匿迹了。
    他们害怕惩罚而销声匿迹,这是不言而喻的,但纵然说是害怕惩罚,那饥欲饮血的
兽人能就此隐藏爪牙,度过一生吗?不,比这更严重的是,他们果真能忘记对让他们烧
掉了宝贵的巢穴,将他们的罪行告知有关方面的神谷所怀的怨恨吗?只因失去了一头野
兽,他们就若无其事地结束了弘子的生命。比起这个来,这仇恨要深好几倍,他们是不
会只是单纯要神谷的生命就满足的。
    神谷到底会安全吗?纵然他自己的生命安全,但会不会发生什么比这更折磨他的事
呢?
    另外,从神谷方面来说,思田父子是他怎么憎恨都憎恨不够的仇敌。他想就是拨开
草根也要把他们找出来,雪此深仇大恨。
    深仇似海的对立。啊,他们的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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