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滇池和我们的家园

守护滇池和我们的家园——“鱼肉螺蛳湾”之后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 朱晓阳

我在“鱼肉昆明螺丝湾”一文中，对螺丝湾商贸城的土地来源和征地过程写过以下两段话：

“这片4000亩左右的土地(第一期860亩)是从附近五个行政村以16.5万元一亩征来的。这个补偿价格之低，完全是因为农民心目中有着“为了公共利益”和“为了国家”的信念才可能得到的[1]。同一地方的其他地块，几年前出让作非农用地，价格都在七八十万元左右，最近更是飙升到一百多万以上。说实在的，这个地区的农民对于国家或者带着“国家帽子”来谈的项目和任务有高到不可思议的信任。这种信任不是无根之木，它是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社会主义国家在这里对滇池沿岸农民帮助和施恩所获得的回报。这些帮助是如，上个世纪50年代初的土改，使耕者有其田； 50-60年代的水利建设，使整个地区变成旱涝保收的鱼米之乡和昆明市的菜篮子等等。这种基于历史的农民对国家的信任正是当下中国社会稳定的基石和最宝贵的资源。依靠这种信任心，地方政府官员们征地过程发挥的聪敏才智才会有如此大的成效。即使这样，整个过程也是充满了软硬兼施、死缠烂打，加上打擦边球一类的承诺和保证。

“总算在没有引发群体事件的情况下，政府将地“被自愿”征了过来。可以说，新螺蛳湾征地的过程透支了农民对国家几十年的信任心。它也在把可能的社会问题抛给未来的地方领导人去收拾。”

在写以上文字之时，我想告诉读者，虽然征地补偿费如此之低，但地方政府在征地时还是向农民作了一些承诺。这也算是尽到了父母官的职责，总算是一种对农民“贡献”土地的“回报”或是“取信于民”的举动。让我将话说得更明一些，政府的承诺就是答应农民要求，将按规定给他们的“预留安置用地”（昆明市规定为土地的15%）“提取手续必须一次办妥”。

从今天来看，这一承诺正在成为空话。最近我与螺蛳湾所在地区的村庄有过联系，他们反映的情况完全是在实现我以前关于“透支”农民对政府信任心的预言。现实情况甚至还更坏。简单地说，在2007-8年征地的时候，地方政府按照昆明市一贯的规定，准许被征土地的村庄保留15%的土地作为“预留安置用地”[2]。这些土地将在未来由失地农民以集体名誉或自己管理或者出租之用。在螺蛳湾商贸城占地的宏仁片区，5个被征地村庄的预留安置用地大约为600亩左右。以上已经提到，在征地之时农民因担心将来政府变卦，遂要求政府答应“本村预留安置用地提取手续必须一次办妥”。当时政府官员做出了承诺（当然还没有办妥手续）。现在的问题是：1）政府不想将 “预留安置用地”划出来归失地村庄支配；2）还要求这些村庄接受将预留安置用地改成“货币补偿”——补偿费为每亩35万元！

读者别以为35万元是什么“市场价格”或者“足额补偿”。首先岂不说相比起周边土地出租价格都在150万元一亩来，这是明摆的公开掠夺。再说３５万元一亩对于失地者来说是什么概念。如果按照应有１３６亩预留安置用地的宏仁村第一小组人口２０００余人计算，每人可以分得２３８００元。也就是说一个三四口之家也就能分得七八万元。这就是这个几百年来以农业为生的地方的结局。这是在为失地农民规划未来的好生活吗？孔子说的“苛政猛于虎”与此事相比也不过尔尔。说实在的，现在也是一个号称执政为民的政府显示公信力的机会。如果真有心响应中央关于改变拆迁中侵犯民众利益之事的号召，为什么不在这件事情上倾听一下失地农民的诉求？为什么不能兑现政府的承诺（请不要说我们没有跟农民签订一纸契约这种话）？为什么不能少做一点让失地农民流血割肉，让已经得到很多的开发商通吃多拿的事情呢？

事实上，当地人已经理性规划过自己的未来。据我所知，他们的构想是通过集体来管理这些土地，或者是通过预留安置土地入股城市开发项目。总之，在未来能分得一些使失地社区能够持续发展的资源。因此这些预留安置用地是与失地农民社区存在和发展生死攸关的机会。最近以来，从中央到地方都在普遍关心和议论如何真正保障征地和拆迁中失地农民的利益，以及如何使这些人获得在城市发展中的平等机会和有好的生活。事实上，失地农民最需要的是在城市化条件下重建社区和地方文化。通过这种重建，既使他们适应城市化生活，也使城市化与地方秩序稳定、社会繁荣和文化多样性得到保持相并进。一个有生命和可持续性的城市所赖以存在的就是这些有机的社群和多样的文化。作为研究者，过去几年我已经目睹了那些被征土地上的人是如何利用有限的土地补偿款和可能的空间，顽强地建立起具有地方传统的文化和精神场所。预留安置用地就是具有这样重要的社会和文化发展的意义。

新螺蛳湾商贸城所占之地不仅是昆明呼吸的自然之肺，而且是滇池文化的核心地区。那里居住着著名的子君人—— 一个彝族支系。这个族群有几千年历史，是滇池地区最早的居民。子君村就有“滇池东岸古彝村”之称。一个有心保一方平安，有心造福地方人民的政府应该怀着敬畏和不忍之心去对待这些文化传统和遗产。

在眼见这些美好打算都将落空之后，这些失地农民能做的就是进行抵抗。最近几年他们大盖城中村，就是试图从虎口中夺肉。如今他们在眼见政府将背弃预留安置用地的承诺后，组织起来不准开发商进行施工。最近以来一些村庄已经派出青壮年到新螺蛳湾第二期的土地上值班守望。他们试图阻止工程挖土机工作。强力抗拒征地的社会冲突一触即发。冲突一旦发生将造成更大的社会损伤。这也将与当前中央决心在征地和拆迁问题上化解民怨的努力背道而驰。

让我们以守护滇池和守护家园的态度站出来，盯住事态的发展和地方政府作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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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以下是从互联网上下载的有关这次竞拍的消息：

“浙江财团竞得昆明最大商业地块”　　　出让公告：

　　　由于只有一家企业参与投标，且投标价不低于挂牌价，所以宏仁片区总面积859.866亩的7块土地以79967.536万元的价格被云南中豪置业有限责任公司竞得。云南中豪置业有限责任公司是由一个浙江财团为昆明螺蛳湾国际商贸城项目专门组建的公司，其目标在于打造国内第二个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

昆明官渡区宏仁片区地块基本情况 建设用地面积 573247平方米 规划建筑面积 2054686平方米 用地性质 商业 土地位置 官渡区宏仁片区 起始价 79968万元 成交价 79968万元

从主持人宣布交易会开始到公证人员宣读公证内容，再到签字，整个过程只持续了5分钟左右。在只有一个竞买者的情况下，这更象一种仪式而非竞买，价格固然低于合理水平，利润极高，但该地块的升值潜力在于后期开发能否成功，为此政府还发行理财产品增扩昆明市土投公司资本金，政府和企业合作将区域开发成熟，高利润将伴随高风险。

此外，有一个名为” 画架” 的网友根据以上信息进行了一番计算: “ 按照楼主说的数据我算了下 3年前政府开始征地 17万/亩 征完地后已8亿卖掉 每平米389元 可知本次征地总面积约为3088亩（8亿/389=2056555平米/666=3088亩） 可知当年政府征地花费17万*3088亩=5250万元 按楼主提供的周边地价约1000元/平米 这块地价值21亿 此开发商在这块地上盖了100万平方米商场 此商场以6000/平米出售 共计得利60亿 除去三通一平+土建+水电施工成本1200/平米（共计12亿） 此开发商三年时间跟政府合作 共计得利61亿-8亿-12亿=41亿 有41亿的利润 什么事情不能做 及创造了GDP 又把市区的黄金地段土地解放出来.”

[2] 我手头有一份” 关于收储宏仁片区预留宏仁村安置用地的情况说明” 。说明上有包括矣六国土所、宏仁村民委员会和宏仁村一村民小组的印章。矣六街道办事处的落款也列在上面，但没有印章。落款时间为2008年2月27日。该说明是由上述四家单位向昆明市国土资源居官渡分局做出的。说明将宏仁村土地自从1998年以来被征收的情况一一列举，并指出“原来修建广福路、昆洛路等城市道路征地未落实的预留用地，本次纳入宏仁片区一并安排，面积为55.1868亩；宏仁片区（即螺蛳湾商贸城所在地）征地预留宏仁村集体发展用地为81.0879亩，合计在宏仁片区内预留宏仁村一组发展用地136.2747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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